清明时节,道上细雨飘。
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行走泥泞小道上。大的那个是位男子,宽大的斗笠帽檐下爬满了伤疤,显得极为凶煞。可他神色却格外平静,一双清澈眸子温文尔雅,一袭破旧长袍,袖间有清风。若不是因为脸上那些伤疤,任谁见了都误以为这只是一名平凡的教书先生。
跟随在男子身后的是一名背枪少女。小姑娘眉眼如剑,枪直,人更直。身上挂着与这荒坟地格格不入大红披帛,拖在身后飘扬如赤火。赤红大披下,是贴身的银白软甲,既无一丝多余赘肉,也不纤瘦如易折柳条。
前方是一片片绵延至看不见尽头的坟茔堆,没有烟雾腾腾的香烛,没有漫天飘飞的纸钱,更无其他前来祭拜亡者的身影。这片地方仿佛被世间所遗忘一般,在昏沉黑天下沉默了不知多少岁月。
路过途中,背枪少女不时看向两旁荒坟,剑眉轻蹙。
那些墓群与其说是坟茔堆,实际上不过是一撮撮黄土,大小不过脸盆,上面用石块压着一张张早已褪色的白纸。
没有墓碑,亦没有姓名。
两人一路前行,直至走到荒坟堆中最深处一座稍大一点的坟前,长袍男子才停下脚步,搁下篮子,开始翻出里面的祭品和纸钱,郑重而仔细地摆放着。
不用吩咐,小姑娘便搁下长枪,主动拔出大腿上别着的小匕首,开始给这座坟清理杂草。待一切祭品安放好后,男子招呼少女来到坟前,示意:“给将军磕个头,敬三杯酒。”
小姑娘很是顺从地跪下,磕三次头。
纸钱燃起,空中飘着细碎的余烬。
男子转过身来,望着那满坡的荒坟。
小姑娘疑惑地仰起头来,看着他。“师傅?”
“这里是……”
“将军坟。”顿了一下,他又微微摇头,“或者叫乱葬岗更为适合点?”
在男子的记忆中,这里曾是一片惨烈无比的战场。
“那年,他们就在这小小的山坡上,抵挡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。”
“躺下的许多人中,我都叫不出他们名字,甚至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。”
“但我还是一个个地亲手把他们的尸体给葬了。”
顿了一下,男子指了指身边这一座唯一竖着墓碑的坟,轻声念叨:“将军大人,用长枪挑着旗,就在这流尽最后一滴血。”
“除了埋在尸山血海中昏迷苟活的我,其余的袍泽,都战死了,无一人后退。无须任何理由,因为我们都是天策军。”
山风轻轻摇曳,拂动着男子那根空荡荡的右袖管。他的手臂早已在那一场恶战中失去。
他忽然笑了起来。
笑容中透着几分疲倦与迷惘。
“只是,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,我到现在还想不太明白。”
长枪独守大唐魂?
若在平时,那自然是天经地义的。
可若是那所谓的“大唐”早已腐烂殆尽呢?
回想起一些事情,男子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下来。
身边的小姑娘却没想太多。
“诸位前辈,总有一天,我会让天下人皆知,天策之枪还在!”
她俏立在坡上,大红展绫,神采飞扬。男子望向她的侧脸,仿佛看见了昔年某张英气十足的旧颜,不由得陷入了恍惚中。
……
大方靠在檐下,眼前的雨珠滴落成串,他却有些忧愁地望向天边。
运气不好,赶上了这般连绵雨天,这一群读书人只得暂时羁留在一间小小的破庙内。庙内破败,佛台前积着厚厚灰尘,连那佛像的金袈裟也不知被何人给剥了去,只剩下坑坑洼洼的疙瘩痕迹。上代皇帝对佛家那叫一个深痛恶绝,在他影响下,佛学在大唐境内那叫一个荣光不再,像这样的破庙简直是随处可见。
几位学子在庙里躲雨,席地而坐就佛教的兴衰在大谈特谈。老者却是走出门外,来到檐下与那位不起眼的护卫并肩而立。
“又是一年春来到啊。”老者捋了捋胡须,问,“要不要买点祭品,去见一见他?我记得那个地方,离渝州并不远吧。”
“切,有甚好想念的?那家伙生前就对拜祭这套玩意不屑一顾,还说什么活在当下,人死鸟朝天,死了也就死了,没必要搞那么多繁文缛节。”
话是这样说,可这大叔每年逢清明这几天,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忧伤的神色。
知道他的性子,老头也不多说,只是拍拍肩膀以示安慰。
老头忽然想起一件事,问:“对了,刚刚路过破庙的那几人,是什么来历?”
老者所说的那几人在半个时辰前出现,总共七人,人人一身紫衣白剑,远远看着就有一股不俗的气质。这七人路过破庙时,随意扫视了一眼庙内的众人,最后目光停留在大方身上,顿了一下。
大方也盯着他们。
最后什么都没发生。
那些人只是随意朝大方点点头便离去,继续前行。
现在被老头一提起,大方回想起这群人,也是有些心有余悸,不由得朝老头伸出三根手指。“三个。”
“什么?”老头有些疑惑。
“刚刚那行人里,至少有三个都是圣人级别的高手。”大方解释。
老头有些震惊。虽说这十年来,因为天地元气变化的原因,那道曾经高高在上的圣人门槛已变得越来越低。可圣人终究不是什么大白菜,江湖上盛传当下圣人已过半百之数,放开了来说也不过百人,但相比起前些年仅七圣人便能纵横江湖数十载的境况,已经算得上是群英荟萃的大好盛世了。
有人说,江湖上每隔一段时间,都会有一个人才井喷的时候。这个时节,众人谓之“大年”。
但亦有人说,所谓江湖的“大年”,往往也意味着乱世的开端……
清明雨,白纸飘。
在这样的时节,三位圣人联袂而来渝州,是想要做什么?
大方与老者对视一眼,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名词——
“唐门!”
“看来有人是想要趁着这节日,想要把唐门当祭品啊!”老者感慨,忽然却又笑着摇摇头,“不过一群暴发户罢。”
大方疑惑地看向他,不知老者说的是唐门还是刚刚那群人。
……
嘉陵江岸边上,无数暗器飞刀散落一地,连埋伏的一些机关陷阱也是被这些人一剑扫开!
在他们眼中,面前这片对于江湖人而言危机四伏的密林,早已化作一片大道坦途。
自唐三郎断腿消隐后,唐门已多年不出一名正儿八经的圣人了。
唐二小姐虽有潜质,可还没跨过那一道门槛;
副堡主唐七叔也是出了名的实力低微。
至于其余弟子,更不用放在心上,都是一群庸才。
这一行紫衣白剑的高手相视一眼,快意大笑:“二十年前他们欺我江家无人,可不曾想到风水轮流转,今日便是我江家找他们讨回公道的日子!”
“嘿,既是清明,那就顺便让这些藏头缩尾的鼠辈当祭品算了!”一名阴恻恻的中年人一直摩挲着剑柄,似是要急着饮那唐门人之血。
为首一皓发老者却没说话,一直眯眼看向那座云雾遮掩的深谷。他知道,唐家堡大本营就在那里面。若是搁在十余年前,哪怕他侥幸晋升到圣人级别,也不敢捋这巴蜀霸主的一根胡须。可今时已不同往日!
且不说自己本身,就连族内两位后辈也是在某位高人的帮助下,先后晋升圣人,江家的江湖地位也是水涨船高,一跃成为中原五霸之一!
眼看当下大仇即将得报,饶是那老头见惯数十年的风雨,此时也是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。
“孩儿们。”
“在!”
“起剑阵!我们就这直接御剑而入唐家堡!”
大风激荡,漫天剑光映亮了山谷。
同一时刻,在灵堂内的那道小小身影似是有所感应,转出门外。
看着东方那紫色剑气遮天蔽日而来,她先是一怔,
随后蹙起眉头。
“滚!”
紫云瞬间消散。
正在天上御剑似神仙的三人如断了线的风筝,纷纷跌落。
倒似是天上掉了三个紫色饺子。
跟随在地面下方的其余四人急忙忙地跑去接应,却发现三位老祖宗早已昏厥过去,面色苍白,喃喃而不敢言。
(第二更完成,有点迟来了,抱歉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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